福汽七年重组路：错过黄金十年恨嫁东风汽车

 

2008年，东南汽车亏损5.4亿元、潜在亏损14.7亿元，游走在破产边缘。福汽被迫卖掉办公大楼及位于市中心的厂区开展自救。包括福建省政府在内都认为，福汽已病入膏肓，几乎没有回天之力。2008年底，福汽宣布超期服役三年的凌玉章正式退休。

 

凌玉章也承认，从丧失省里支持的那一刻起，福汽的存在就只剩下象征意义了。“到最后，他们都是看着我走过来的，福汽没死掉，我自己觉得就已经很伟大了。”凌玉章说。

 

仍有许多老福汽人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。在入夜后福州的街头，三三两两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喝啤酒，谈资仍然是当年东南汽车的辉煌。“福汽在当时有多么辉煌，在现在就有多么不堪。那些当时的辉煌和现在的不堪遥遥呼应、互为印证，只有把它们同时纳入视野，故事才真正完整。”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秘书长董扬说。

 

折戟北汽

 

2006年是福汽风雨飘摇的时刻。除资金链恶化、经营朝不保夕之外，福汽与福建省政府的关系也陷入冰点。凌玉章回忆称，围绕福汽的几乎所有对外合作谈判都由省里组织，福汽自己甚至毫不知情：“作为董事长，我连公司会卖给谁、卖多少钱都不知道。”

 

凌玉章同样是在事后才知道，当时北汽已开始与福建省国资委频繁接触。随后在福建省政府的授意下，北汽和福汽进行了深入的谈判，内容包括把福汽整体打包给北汽；把福汽下属的福建奔驰汽车工业有限公司(下称福建奔驰)出售给北汽、东南汽车出售给广汽等几种可能。

 

这是一场事先张扬的合作谈判。福汽重组相关传言也就此开始，每隔一段时间便发酵一次。“北汽愿意付2亿元的现金换取40%的股权”，这些极为敏感的细节，在双方签署意向之前就已对外披露，而北汽多位高管在面对媒体时，也从不掩盖对福建奔驰的垂涎。一位知情人士称，北汽急于整合奔驰在国内的所有资源，这也是双方的唯一契合点。

 

虽然合作意向十分强烈，但双方并没有在整体合作方案上达成一致：北汽显然对除福建奔驰之外的项目无心恋战，福汽又不甘心只把最优资产转让而将剩下的包袱仍然留给自己。

 

这场艰苦的谈判前后历经三年时间，最终福建省以“条件不成熟”为由搁置，但对具体原因没有给出合理解释。未经证实的消息称，北汽高层为此非常生气，甚至抱怨负责谈判的高管“已经在福州白白工作了一年多了”。

 

北汽并不善罢甘休，在第一轮谈判失败三年后的2009年，携带“修订版重组方案”卷土重来，福建省政府随即重启与北汽重组事宜的接洽。双方一度曾经达成大量共识，北汽董事长徐和谊甚至公开表示，已基本完成了对福建奔驰的收购，而且双方很快将签约，收购的股权不低于40%。双方甚至进行到了尽职调查和资产评估阶段，而最终依然没有结果。

 

廉小强形容第二次与北汽谈判是“无疾而终”。也有消息称，北汽在谈判中处处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势，让福建方面感觉很不舒服。有福汽中层员工向记者抱怨称，北汽甚至“拿廉总的工资开玩笑，说董事长的年薪还不如北汽随便一个工程师”。

 

孤胆英雄

 

2008年底，福汽董事长凌玉章在疲惫和无奈中宣告退休。福建省政府出于稳住局面的考虑，将时任福建交通控股集团党委书记、总经理的廉小强推到台前，出任福汽董事长。2009年新年过后的第一个星期二，廉小强第一次来到福汽。

 

廉小强被认为是迟暮福汽的最后拯救者。走过深陷困境的四年时间后，福汽太需要一位孤胆英雄来改写局面了。

 

但于廉小强而言，空降福汽并不是一个多么壮阔的故事。他在福建交通集团如日中天之际被派到亏损高企、人心涣散的福汽，像极了古代仕途畅通的高官突然遭遇谪贬一样。

 

廉小强下令把福汽办公楼层间的大铁门换成了玻璃门。与之前他主政福建交通集团20多层办公大楼不同，福汽办公楼已经被卖得仅剩下悬空的四层，每层楼都配制一个密封大铁门，让人感觉阴森冰冷。“这不是银行，更不是什么绝密机关，密封的大铁门挡了公司的财路。”他说。

 

2009年当年，持续陷入亏损泥潭的东南汽车破天荒实现盈利。半年以后，廉小强组织举办了一场海峡两岸汽车发展研讨会，并高调宣布成立“福汽集团高层专家委员会”，聘请国内汽车业仅有的两名院士——郭孔辉和钟志华，以及清华大学等院校的六位知名汽车专家先后加盟。

 

廉小强选择了进攻，尽管福建省交给他的任务只是“稳住东南汽车、防止出现大规模溃败”。此后，福汽还投资3.4亿元成立汽车工程研究院，与中国工程院、中华汽车、中汽协、清华大学等著名研发机构、高校及科研所展开深度合作，共享研发资源。

 

福汽很快被拉回了生死线。在其后的几年内，东南汽车业绩实现了大幅攀升，2012年销量达到11万辆，是廉小强到任前的2008年的5倍。2012年，东南汽车除消化2008年前潜亏的2.3亿元外，利润增长7%。自主品牌汽车销售同比增长6%，高于全国自主品牌增速；福建奔驰大力削减成本，盈亏平衡点下降50%。

 

廉小强说他没有提条件的习惯，即便是从舒服的交通集团一下子跳进家徒四壁的福汽时，也没有给领导添麻烦，他觉得张不开口。

 

但也有人认为，廉小强的“受命于危难”，恐怕更多的是在被“点将”时无奈接受的一种情绪的延伸。他竭尽心血壮大福汽，但又不得不接受被重组的事实。而福汽自主发展的欲望与向现实妥协之间的冲突，并不是一场战争史，更像是学生与家长之间的日常争执。在福汽逐渐式微、国内汽车产业兼并重组的宏大语境下，这些欲望与妥协不过是故事之外的琐碎故事、光芒之下的微弱光芒。